美好的往事

M是我在中心小学读书时期的女同学，她比我大一岁，但比我低两个年级。因为我们都是学校文艺队的积极分子，互相都认识。她能歌善舞，聪明伶俐，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。

毕业考试结束后的一天，我在教室里正在为升学考试复习时，M开门走了进来，慢慢走到我的跟前，含着羞涩的微笑，柔声说：“你把歌本借给我一下好吗？”

“可以。”我边说边从书包里把歌本拿出来，递给她。

她再没说一句话，拿歌本就转身走了。

第二天，我一个人仍在教室里复习功课时，M又走了进来，把歌本还给我，“我没弄坏呀，你翻开看看。”说完就红着脸转身跑出去了。

为什么让我看看？为什么转身就跑出去呢？我有点奇怪，便把歌本翻开一看，原来里面夹着一张M的照片，背面还写着：“这张照片只能允许你一个人看，喜欢吗？如果喜欢，请永久留恋。”这是什么意思？我反复看那张照片：丰收的金秋季节，她站在洮儿河边，果树底下，背景是高山峻岭，蓝天白云；前景是无边无际的美丽草原，洮儿河在草原上曲曲弯弯地向前流淌着。我好像第一次发现，M长得的确漂亮，身材苗条娇嫩，柔媚的眼睛上罩着长长的睫毛，头发乌黑，脸蛋白净，特别是那双动人的眼睛，流露着只有激情奔放的少女才有的生气勃勃天真烂漫的美。我看着，看着，动情了，心里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和微妙的震动。顿时，我的心动过速，脉搏加快，周身发热。那天，我坐立不安，不知所措，真想找个人谈谈，找班主任老师，不敢；向母亲倾诉，但母亲不在我身边；我想起了姐夫，姐夫刚从部队转业回来，他家离学校不远，只有二里多路。于是我往姐夫家跑，可到了姐夫家，我又想，跟他说什么呀，没什么说的，就是有点说的，但不好开口。

我又回到学校，正准备进教室时，突然背后有人喊我。回头一看，是M。此时，她也不敢直视我，歪着头，红着脸，问：

“你去哪儿了？”

“去我姐夫家了。”

“干什么去了？”

“没干什么。”我有点结结巴巴起来，然后小声说，“你的照片我看了。”

“喜欢吗？”她低着头，柔声问。

“嗯……”我也低下头，不敢直视她，恐怕对上她那双动人的眼睛。

接着，我说了些什么，她说了些什么，都记不清了，甚至她怎么走出我们教室的，也迷迷糊糊的。但有一点非常清楚，我们没有握过手，更没有拥抱。其实，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此类事儿。

那年我十四岁，她十五岁。

不久，我考上中学，去乌兰浩特读书。一是学习忙，二是我年龄毕竟还小，对交女朋友呀，考虑婚姻大事呀，还没有那种意识，更没有那种紧迫感。当然，我有时也想起M，拿出她的照片看看，觉得她很好很美。不过，我没有给她写信，她也没有给我来信，更没有见过面。

1955年我中学毕业，因我是全优生，被保送到内蒙古师范大学蒙古语言文学系学习。去呼和浩特市读书的头一天，传达室的王老师告诉我：“你的同乡、原初二甲班的S和一个名叫M的漂亮姑娘看你来了，她们等了半天，你不回来，她们只好走了。说今晚上火车，必须回去，因为明天上午她们俩都有课，不能再等了。”

我问王老师：“她们留话没有？”

“没有。”王老师说。

我看时间，北去的火车离开车时间还有二十分钟，我在传达室放下东西就往车站方向跑。我跑到车站时，火车已经开动了。我望着向前“呼哧呼哧”唉声叹气飞驰而去的列车，只怪自己跑得太慢。

说心里话，那时我真想见见她们。晚上，我躺在床上，心里想，S和M为什么一起来看我呢？S想的是什么？M想的是什么？她们是否知道对方的心事呢？我又想，我为什么往车站跑呢？是为了见到S，还是为了见到M，是友情，还是爱情？当时我没有想清楚，现在也说不清楚。

1978年，那时我已经全家搬到北京。有一天，我的一个在京当兵的侄子领着他的一位战友来我家，名叫X。在吃饭时，我问X的家是哪里的，X说是“好仁”的；问父母是谁，X说了他父母的名字。原来X是M的儿子。我高兴地说：“那么，你母亲是我在中心小学读书时期的同学呀，她现在好吧？”

“很好，过几天我母亲还来北京。”X说。

“如果你母亲来北京，你就告诉她，你的一个同学名叫巴雅尔，在北京工作。然后，你就领着你母亲到我家做客。”

X走后，我把与M的一段往事如实地告诉了我的妻子。她听后说：“这类事情，不论是男人，还是女人，在他们的青少年时代肯定都经历过，实际上这都是正常的，纯洁的，美好的。”

“那么，M来北京后请她来我们家做客行吗？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

没过10天，X领着母亲来我们家做客。M见到我，虽然很高兴，但还是显得有点不自然。不过，很快恢复了正常。我妻子炒了几个菜，包了饺子。在吃饭时，我们边喝酒，边聊天，说了很多话，唱了很多歌。

M走后，我妻子问我：“你们说了那么多话，回忆了那么多往事，为什么没触及歌本和照片的事呀？”

“那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事情，”我笑了笑，“还是不触及为好。”

“对。”我妻子说。